舅舅和舅妈在七十岁时去深圳带孙子,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,没有亲戚,没有朋友。偶尔星期天儿子儿媳不加班,老俩口便去图书馆读书,像回家一样,让劳累的肢体得到放松。有一次,舅妈在凌晨五点半将她在图书馆抄的一段话发给我:“……身边有些人看似走在你前面,也有些人看似走在你后面,但其实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区有自己的步程,不用嫉妒或嘲笑他们,他们都在自己的时区里,你也是。生命就是等待正确的时机,所以,放轻松,你没落后,你没有领先,在命运为你安排的自己的时区里,一切都准时。”我读了好几遍,突然就有了异样的感觉,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动力,有了活力。仿佛开春的小树,能听得见汁液在身体里奔流的声音。
公公婆婆相继因病去世,都是五六十岁的年龄,尤其婆婆,六十三岁,正笑着吃饭,说头痛,拉到医院都没有来的及。刚刚四十岁的爱人在凌晨的床头坐着,久久地发呆,也不开灯。他不抽烟,一个人坐在黑暗中,红着眼圈,没有眼泪。公公婆婆在时,每逢周末节假日,我们都要过去,吃完饭一家人围在一起打扑克。公公婆婆去世后,女儿去外地上大学,剩下我和爱人锅也不愿意洗,饭怎么都做不出一大家子人在时的香味了。
每逢周末,“无家可归”的我们背上包,装上饼子,带上热水,在图书馆里找一个靠墙的位置,我看《散文》《小说月报》,他看杂文和经济类文章,余秋雨的散文,也看摄影、收藏等一些有着很多彩页的厚书,偶尔看到好的风景或美女图片,他会压低了声音指给我看。
女儿小时候不识字,喜欢听故事,我总是买了书给她念,后来她识字了,自己买书看,买书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她看书地速度,家里的空间也跟不上了,最主要的是经济上吃不消了。她便去市上原来的老图书馆,一幢二层的旧楼,藏在一个深巷子里,每次进门上楼都像捉迷藏一样。她上初中时,我们这个小城终于有了像样的图书馆,阅览室里不仅有新书,还有市民捐献的书,让人惊喜。女儿也像有了新家一样高兴,经常在放学后迟归,钻到图书馆直到闭馆。一个女孩子家担心她不安全,我给她配了手机,她经常不带,依旧呆在图书馆里,任我在窗前反复眺望。
女儿上大学前的一个半月,我们一家三口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,占便宜似的读了不少书,读书让平日浮躁焦急的我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。女儿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,又是没有亲戚朋友,不仅有了空闲去图书馆,连受了委屈也去图书馆,一个人面对一本书,和精彩的语句交流,她说,读着读着,不知不觉地就想通了。
舅舅舅妈、我和爱人、我的女儿,我们都是流落在他乡的人,每到周末,别人合家团圆时,我们总会不约而同的去图书馆。
异乡让图书馆有了家的感觉。(梅 霖)